2015-07-23

繁華盡落‧反璞歸真

記一個miling」(排灣族語心靈被觸動之意


                                                                      創作者 : 華恆明

也許,就從這個藝術品開始吧。

這是我第一個【藝術品收藏】。此時,背景音樂是羅西尼的威廉泰爾的序曲。

親近的友人大都大吃一驚。羅西尼? 原住民陶器?

變性搞不好比轉性還容易些。

說來,藝術品這種東西,很好賣也很難賣。一見如故,終生難忘;話不投機,半眼嫌多。

陶器從來都不是我喜歡的材質。但是當我第一眼在義賣名單中看到這作品的照片時,卻忍不住多看兩眼。心的移動總是比腦快,我便看了一下作品簡介。啊哈!這作品竟名為【反璞歸真】。再細看,【蛇】圖騰。看來是非買不可了。。

說來,這類型作品,世上各大博物館都超級多,從史前真品陶作到當代精緻工業產出,我已習慣略過,但這次,我卻不知所以然的被吸引。直至實品到手,恍然大悟。關鍵是【線條】。這線條是現代的。

這個物件是一個十字路口。一個【地方】,是「過去」與「現在」交會之處,也是一個凝結住某個moment的【停格】。這作品宛如一個剛重生的螃蟹(或蛇、蝦、蠍之類),剛打完一場名之為『蛻』的生死奮戰後,柔軟的新殼 () 快要完全變硬的那最後一秒。新生的前一刻,【未來】之前夕。這位藝術家顯然對「轉化再生」這概念非常執著。

於是,我看著這個陶罐,忍不住問它,古老的百步蛇該以什麼姿態去創造屬於牠自己的【未來】?當然,我這問題真正要問的人是我自己。

人、事、物的相遇,都必須在「對」的時間點,才能成就美好。在對的時間相遇,並在這段或長或短的交會中產生深化自己的作用;這個過程若能成為人生旅途中,繼續往「美好」前進的催化劑,才能名之為「好緣分」。雖然我不熟悉原住民文化,完全欠缺對蛇圖騰的理解,然而,【蛇】的特質卻讓我馬上想起一個詞,一個這些年來常盤據我心頭的詞:「脫胎換骨」。

有生物常識的人都知道,『蛻』其實是場生死交戰,很多蝦蟹蠍都因爬不出自己的舊殼而在蛻變過程死去。養過蠶的小孩都明白,死在繭裡的失敗生命並不算少。再者,即使能成功的甩掉舊軀體,還有更艱險的危機要面對,因為蛻皮類生物最脆弱、最無助、最容易被吃掉的時刻,就是剛脫舊殼()但新殼 () 還沒完全變硬的那短短數小時(或數分鐘)。剛蛻完殼的軟螃蟹,連海星都能輕易的將之吞食掉。

於是,便了解,我會在我自己這闕名為transformation 的人生樂章的近終點處,與這作品相遇,絕非偶然。『蛻』的過程苦不堪言,但卻是前往『新生』的唯一一條路。誠實言之,藝術家的創作概理念我不很清楚,雖然為了義賣成功,主辦單位還給了一份藝術家的訪問,但是,我沒有看。某點來說,作品自己會說話,這跟相親一樣,不管介紹人多天花亂墜,都不敵跟本人坐下來吃一頓飯。

『蛻』很多次皮之後,終將歸返塵土。

對「脫胎換骨」的渴望驅使我誤打誤撞的「收藏」了一個藝術品。

土星重回天蠍座,為期13周。這是一個重新審視自我、進行最後回顧的階段。不知怎的,我突然回想起我剛搬去布魯克林的第一個月。嚴冬厚雪,照例,我又用 Le Cruset 的扁陶鍋來燉煮義大利蔬菜湯,然而卻因一時不耐,轉上大火而燒破它。我不是烹飪新手,這鍋也用了七八年,洗完手滑落地摔破都還比「燒破」更有可能。這實在是不該、不可能發生的,但是,就是發生了。

我張望了一下周遭,赫然發現,Le Cruset 的陶器置於其間顯得極矯揉造作、格格不入。既然橫豎都得買新貨,我便改用相襯的義大利鄉村風格陶鍋。並開始加入我可愛德國室友打造想像的地中海的 project 中。現在想來,那破碎的陶片,一如該打包扔棄的舊「我」。而那場搬遷,的確是我人生轉往『煥然一新』的起點。

這個不知拿來幹嘛用的【罐狀物】,雖然乍看會以為如博物館裡的那些粗陶瓶罐甕,但是一握便覺現代,質地滑潤細整,撫觸紋路,但覺俐落清晰明快。乍看質樸,細看卻是種曖曖內含光的渾厚內斂。

我這才想起,fine china 已經遠離我的生活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