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6

Adieu, Chatte (2) 希望

從我開始吃晚餐起 (其實也不難吃),一直到會後小酌,我一直都糾結在【食物符碼】上。因為我突然想起法拉盛的台美社群,想起台灣會館眾餐會的餐桌。不知是因我還沒進來,就遇到舊識之故,還是因為眼前的醃橄欖跟漬silver onions?  總之,一時間,我竟想起這件十多年前的往事來。

我某天看到一個美食節目討論本國的【國宴史】,雖然做得頗膚淺,但是因為有許多資料照片又去訪問當時的廚師,故而也不失為一個優良【檔案】節目。當然,隨著時間流逝社會變遷,現在這篇也只剩下【檔案】價值。那些年,後殖民論述飄進飲食界,食物與認同是顯學,這件【大】事落在最愛符碼的執行長手中,被辦成這樣倒也不奇怪。只是,真正讓我感到悲涼的,是這文中因年輕無知,不知路途會有多顛簸,而散發出的年輕人特有的盲目樂觀、信心、希望。
Chatte 啊,我知道你最痛恨中華公所的長老們稱你為【那個民進黨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啊,這條路真的比你以為的【很長】還要長很多。他們這樣叫你,並不是性別或年齡歧視 (我知道你這種年輕女性主義者,目光只及於此)。而是他們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天真這麼傻】。你其實知道那些主席們的祖父輩,誰沒資助過江洋大盜孫文? 只是 you know without knowing

你不懂。只是我也不笑你,畢竟你才三十歲,比死時的桑茹斯大不了多少。你不可能懂。

很多年之後,我讀到英國史學家 (忘了名字了) 的這句【如果無法體會當時舉國上下所瀰漫的即將煥然一新的熱烈,就無法真正了解1794 之後,參與者所經歷的深刻失望及幻滅。】,是的。即便我努力的回想那種熱切期盼的滋味,終不可得。時代氛圍是變了,徹底變了,即便吉倫特黨人力挽狂瀾,即便社會似乎又慢慢平靜下來,但是,89-90間那種空氣裡瀰漫的樂觀,已經消失了。當時的人並不知道,一百年內,那種懷抱著希望的激昂亢奮,都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你們那群左青都喜歡看悲慘世界,因為你們極度蒼白的人生中的少數【大】事,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場【學運】(我知道你們很愛這詞,這讓你們顯得偉大起來)。劇中無腦但熱血沸騰的青年起義那段是你們的最愛。差別是,你們信心滿滿,因為【世界在你們手中】。

你們有的人愛唱國際歌,有的愛聽搖滾樂,有些非掛切格瓦拉肖像不可,有些去英國旅遊一定要去馬克墓朝聖。你們的【革命】好輕,彷彿拆了巴士底獄,美好時代就會到來。小女孩,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要告訴你,你之後將會遇到你現在完全無法想像的無盡失望以及無邊絕望,你們看不到妳們所在的位置。很快的,La  journee est fini 的旋律會響起。我只是要告訴你,深深的吸一口樂觀的空氣,記住希望的模樣。
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稱不上什麼【偉大】,我也知道你有法文版的原聲帶,但是,小女孩,很久以後,你才會注意到1980s在法國首演的悲慘世界音樂劇中,【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的旋律原先搭配的詞不是這樣,那首的主軸是【死】與【光】。

我知道你讀過很多雨果,我知道你總是可以寫出很高分的文學評論作業,但是,你其實還不懂。
小女孩啊,我知道你沒【看見】,法文版原聲帶CD 就在你架上,歌詞在你房內飄,可你就是聽而不聞。我知道你甚至能背出 La Volonte du people 的九成歌詞 ,可是,革命並不是搖著玫瑰花唱國際歌,而你現在還不明白什麼叫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

但是,你終究會懂。直到那時,你才會【看見】,epiloque  的主題曲,為什麼會是【光】。

 

執政黨的綠色Party

     2002614日,在紐約法拉盛社區有兩件大事:一是Flushing Mall的盛大開張:乾淨明亮精巧的商場,展現法拉盛開始擺脫窄湫髒雜過往的雄心;另一件則是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餐會。

不留心的人,典禮也參加了,餐會也吃了,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政黨海外黨部的小移交,吃到的也不過是足堪飽饜的小宴。大凡民主社會,政黨交接稀鬆平常,無須大書。不過,若是仔細推敲,這場歷時不過兩個小時的宴會,實際上交織著各式各樣的信息。依照十八世紀法國美食家Brillat-Savarin的說法:「餐桌是政治的極致」。這句話用在新執政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宴會上,可說是最佳寫照。

      由飲食人類學的觀點來看,食物是傳達觀點或概念的一種中介,法國社會學者Jean-Paul Aron 就曾指出,美食不只是食物而已,還包含了政治意圖。例如,克林頓夫婦入主白宮後,撤換法國廚子Pierre Chambrin,改由美國人Walter Scheib 擔任。正是因為,白宮的筵席上當出現的是美國菜及美國本土產的葡萄酒。民進黨執政以來,台灣的國宴也有了新內容,不只有阿扁家鄉聞名的虱目魚丸湯與台南碗粿;前第一夫人蔣宋美齡最愛的豆沙鬆糕,也變身成芋頭蕃薯鬆糕在520國宴中現身。

      此次,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典禮,在場地上,不只由台灣人社團習慣使用的場地「台灣會館」遷移至華僑文教中心;在食物的安排上,也明顯的有藉此展現其身份認同與文化象徵的政治意圖。由於華僑文教中心過往的運作方式,數十年來不只造成台僑止步,更是深藏在海外台灣人心底的痛,因此,租借文教中心場地來舉辦黨部交接一事,便有相當濃厚的政治象徵意義。當天場地的布置上,更可看出濃厚的宣告意味:由深綠及米白色構成的字條布幕,類似民進黨黨旗。場內懸掛數面民進黨黨旗,致贈的花海中,以黨部自己準備的花最為突出:花瓣邊緣有ㄧ圈淡綠的米黃色玫瑰為主花材,這並不是每天都有的花材,因此,主辦單位的企圖心更顯明顯。

      當天典禮後備有簡單餐點,乍看很平常,不過顯然都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出現的菜單是:

台式炒麵,炒粄條,豬肉韭菜鍋貼,以及應景的台南粽子。甜點則有奇異果果凍、抹茶蛋糕、綠麻糬、綠色奶油捲、哈密瓜慕斯、以奇異果為主的什錦水果塔、菠菜糕等,以及薄荷綠茶。

      誠如阿扁的國宴一樣,台灣小吃似乎是執政黨宴客的最愛。與其說是為了符合民進黨所欲標榜的平民風格及樸實特質,倒不如說,執政黨有著「再怎麼樣,台灣人的國宴,都應該使用台灣菜、台灣酒才對!」的自覺。台灣小吃以及濃淡深淺不同的綠色點心,在白色與青綠色的桌布上,意象非常突出,意義也昭然若揭。如同法國總統府艾麗榭宮的菜單,皆是以執行長的意見為中心設計出來一般,美東黨部的菜單也充滿執行長的政治圖騰考量:炒麵是平常的食物,法拉盛林立的中國各系餐館都有炒麵,但是菜單的不二選擇卻選定了離法拉盛有相當距離的「北港」台菜館,除了所謂的口碑良好之外,最重要的是,北港的炒麵跟紐約滿街都是的港式炒麵不同,而民進黨的宴客餐桌當然首選必是台式炒麵。炒粄條則是著名的台灣客家小吃。阿扁在高雄漢來宴請中外貴賓時也出過美濃炒粄條這道傳統的南部美食。粄條分成二種:新竹粄條和美濃粄條。新竹粄條較薄,美濃粄條較厚,吃起來則是厚實的美濃粄條比較有嚼勁,但是美濃粄條的成本高。當然,地處偏遠海外,不能挑剔過多。客家餐館「鄉園」是紐約少有的客家料理,有幾味客家小炒都還算是中規中矩。炒粄條不只是美味,其中所欲凸顯的認同政治,才是不斷出現在政治餐桌的主因。

       國民政府及眾多新移民來台之後,台灣的飲食文化因此又加入許多新元素而更形豐富。許多老兵及外省籍的人士不管是基於胃的鄉愁還是謀生所需,二戰後的台灣,許多地方都賣起了中國的麵食小吃,從燒餅、饅頭、蔥油餅到最天才的創造─四川牛肉麵,皆在戰後台灣進入本地人的生活當中。食物無分族群,久而久之,也就落地生根,而成為台灣人習以為常的食物。餃子冷食不便,蔥油餅難尋,只好以鍋貼權充。至於該日最受矚目的粽子,則是不折不扣道地的南部粽。台灣粽主要有兩大系,客家的粿粽暫且不談。北部粽是先將糯米用紅蔥頭、醬油、鹽、胡椒等炒至八分熟,包以炒過的內餡。如豬肉、豆干、竹筍、滷蛋、香菇、蝦米等,置蒸籠蒸熟,具有咀嚼感,有時會覺得像油飯。南部粽是將糯米與花生略為炒過,不加醬色,所包內餡有豬肉、紅蔥頭、栗子、香菇、鹹鴨蛋黃等,將包好的粽子以水蒸煮至糯米熟透,吃時多蘸調味料。在紐約要特別去找到台南粽,並非易事。由於台南為台灣的美食重鎮,加上從阿扁、主委到執行長都是台南人,因此,不計煩勞的在異鄉以台南粽饗客,意圖呈現的是台灣傳統上濃厚人情的待客心意。

      綠色的台灣首度進駐台僑視為拒絕往來戶的華僑文教中心。象徵的不只是威權的終結,也是海外藍綠僑胞從對立邁向消弭的開始。親藍團體及國民黨部由於首度被邀請,一時無所適從,結果,所有該出席跟不該出席以及不知道該不該出席的的人通通都出現了。不分藍綠橘黃閔客外省,大家一起喝著鮮綠色的薄荷綠茶,吃著各式綠點心以及台灣小吃。

     三十年來,不能也不願踏進這象徵國民黨威權體制的建物的黑名單前輩們以及明瞭政黨須輪替,國家才會進步的親藍支持者們,各自是以怎樣的複雜心情看著滿廳的綠旗以及大廳正中央的國父遺像呢?

     這條民主之路還很漫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