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6

Adieu, Chatte (3) 重逢,是為了與自己好好道別



離開時,夜已深。看到牆上這海報,我突然想到小琪。

長大了的小琪今天受邀去對一堆小女生 (我想應沒有熟女會去吧~) 開講她的人生經歷。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見到小琪的模樣。我們在ㄧ個暑期營相遇。那真是個災難的panel,二十歲的小女生很認真在對十八歲小女生傳教。大談女性意識覺醒 &  生命自主。

那真是一場災難。

我不知道小琪信不信那些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因為我看見她眼中有許多問號。但不知是懶還是膽怯還是不好意思,總之,她也沒特別說什麼。我們從來不連絡,但每隔幾年,我不知怎的就會跟小琪不期而遇。我其實從來都搞不清楚小琪到底在忙什麼,但心理總是有個位置給這個奇怪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長大的小琪以怎樣的角度來詮釋(真詭異的詞) 她的生命歷程,但我相信絕對會比我們相識的那一場自以為是、實則不知所云的「教育」更精彩深刻。雖然我沒去成。但我知道小琪雖膽怯,可也很勇敢。

我最後一次見到小琪,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 Chatte。兩個衰人在機場擁抱,互相加油打氣,然後互道珍重再見。基於無法理解的原因,Chatte 一直對於小琪信心滿滿,相信小琪潛力無窮,可能是因為小琪有Chatte嚴重欠缺的生命力。

那些年,天蠍座一直一直在走衰運,兩個衰人從那之後,開始各自去面對她們自己的人生功課。小琪貓繼續跌跌撞撞,Chatte 貓選擇冬眠,我再也沒見過她們。直到今晚。

親愛的Chatte,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應該不會再來看你了。但是我知道你最後ㄧ定會好好的。未來的世界是現在的你完全無法想像的,我知道你計畫周詳,我知道你意志堅定,但是,我若告訴你,未來世界將會變成怎樣,你ㄧ定不會相信。
親愛的 Chatte,你將會受很多傷,痛苦程度超出你現在能想像,你將會重重跌倒,甚至爬不起來,你會陷入巨大困惑與信任危機,崩潰而近乎絕望,你會一直迷路撞牆,就是找不到出口,沮喪到要得憂鬱症,你會覺得身在地獄,不要怕,這都是正常的,因為你會死去。種種恐怖的ㄧ切,不過是考驗。你不要害怕,你的守護聖人們會在每一個你需要的時候給你sign,不管多隱蔽,你ㄧ定認得,因為有光。最後,你會進入一個冬眠狀態,當天亮,你將重獲新生。

當這一切都過去,你就到巴黎去。再去ㄧ次新凱旋門,不要站在那塊石板前看過去,你要穿越門,繼續向前走。你會看見你該看見的。然後,再去ㄧ次 Tours,到St. Martin 的教堂去。
親愛的Chatte,勇敢一點。不要悔恨人生中的每一個【錯誤】決定,世上並沒有錯誤的決定,所有的人事物都有其意義,只是你現在還不明白。不要怨恨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他們全都是為了成就未來的你而出現的反派角色。是的,所有你現在不懂的,或自以為很明白的,當時候到來,你都會有全新的領悟。

我們必須分離了。我知道你會好好的。我知道你撐得過去。我知道你最後會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你將會很愛你自己,雖然那時你將進入中年。
凡人會說那是中年危機,但我會說那是一個transformation。你從小就知道皮諾喬變真小孩的故事,但是,沒有人告訴過你,奇蹟發生的【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預告你,這一夜很神秘,漫長且艱難如雅各跟天使摔角那一夜,你必須贏。然後要求祝福。
今天是 feast of San Diego。讓我們在此告別。
謝謝你咬牙走過的每一步,因為你suffer,我才能重生。

Thanks, adieu & take care.

Adieu, Chatte (2) 希望

從我開始吃晚餐起 (其實也不難吃),一直到會後小酌,我一直都糾結在【食物符碼】上。因為我突然想起法拉盛的台美社群,想起台灣會館眾餐會的餐桌。不知是因我還沒進來,就遇到舊識之故,還是因為眼前的醃橄欖跟漬silver onions?  總之,一時間,我竟想起這件十多年前的往事來。

我某天看到一個美食節目討論本國的【國宴史】,雖然做得頗膚淺,但是因為有許多資料照片又去訪問當時的廚師,故而也不失為一個優良【檔案】節目。當然,隨著時間流逝社會變遷,現在這篇也只剩下【檔案】價值。那些年,後殖民論述飄進飲食界,食物與認同是顯學,這件【大】事落在最愛符碼的執行長手中,被辦成這樣倒也不奇怪。只是,真正讓我感到悲涼的,是這文中因年輕無知,不知路途會有多顛簸,而散發出的年輕人特有的盲目樂觀、信心、希望。
Chatte 啊,我知道你最痛恨中華公所的長老們稱你為【那個民進黨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啊,這條路真的比你以為的【很長】還要長很多。他們這樣叫你,並不是性別或年齡歧視 (我知道你這種年輕女性主義者,目光只及於此)。而是他們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天真這麼傻】。你其實知道那些主席們的祖父輩,誰沒資助過江洋大盜孫文? 只是 you know without knowing

你不懂。只是我也不笑你,畢竟你才三十歲,比死時的桑茹斯大不了多少。你不可能懂。

很多年之後,我讀到英國史學家 (忘了名字了) 的這句【如果無法體會當時舉國上下所瀰漫的即將煥然一新的熱烈,就無法真正了解1794 之後,參與者所經歷的深刻失望及幻滅。】,是的。即便我努力的回想那種熱切期盼的滋味,終不可得。時代氛圍是變了,徹底變了,即便吉倫特黨人力挽狂瀾,即便社會似乎又慢慢平靜下來,但是,89-90間那種空氣裡瀰漫的樂觀,已經消失了。當時的人並不知道,一百年內,那種懷抱著希望的激昂亢奮,都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你們那群左青都喜歡看悲慘世界,因為你們極度蒼白的人生中的少數【大】事,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場【學運】(我知道你們很愛這詞,這讓你們顯得偉大起來)。劇中無腦但熱血沸騰的青年起義那段是你們的最愛。差別是,你們信心滿滿,因為【世界在你們手中】。

你們有的人愛唱國際歌,有的愛聽搖滾樂,有些非掛切格瓦拉肖像不可,有些去英國旅遊一定要去馬克墓朝聖。你們的【革命】好輕,彷彿拆了巴士底獄,美好時代就會到來。小女孩,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要告訴你,你之後將會遇到你現在完全無法想像的無盡失望以及無邊絕望,你們看不到妳們所在的位置。很快的,La  journee est fini 的旋律會響起。我只是要告訴你,深深的吸一口樂觀的空氣,記住希望的模樣。
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稱不上什麼【偉大】,我也知道你有法文版的原聲帶,但是,小女孩,很久以後,你才會注意到1980s在法國首演的悲慘世界音樂劇中,【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的旋律原先搭配的詞不是這樣,那首的主軸是【死】與【光】。

我知道你讀過很多雨果,我知道你總是可以寫出很高分的文學評論作業,但是,你其實還不懂。
小女孩啊,我知道你沒【看見】,法文版原聲帶CD 就在你架上,歌詞在你房內飄,可你就是聽而不聞。我知道你甚至能背出 La Volonte du people 的九成歌詞 ,可是,革命並不是搖著玫瑰花唱國際歌,而你現在還不明白什麼叫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

但是,你終究會懂。直到那時,你才會【看見】,epiloque  的主題曲,為什麼會是【光】。

 

執政黨的綠色Party

     2002614日,在紐約法拉盛社區有兩件大事:一是Flushing Mall的盛大開張:乾淨明亮精巧的商場,展現法拉盛開始擺脫窄湫髒雜過往的雄心;另一件則是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餐會。

不留心的人,典禮也參加了,餐會也吃了,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政黨海外黨部的小移交,吃到的也不過是足堪飽饜的小宴。大凡民主社會,政黨交接稀鬆平常,無須大書。不過,若是仔細推敲,這場歷時不過兩個小時的宴會,實際上交織著各式各樣的信息。依照十八世紀法國美食家Brillat-Savarin的說法:「餐桌是政治的極致」。這句話用在新執政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宴會上,可說是最佳寫照。

      由飲食人類學的觀點來看,食物是傳達觀點或概念的一種中介,法國社會學者Jean-Paul Aron 就曾指出,美食不只是食物而已,還包含了政治意圖。例如,克林頓夫婦入主白宮後,撤換法國廚子Pierre Chambrin,改由美國人Walter Scheib 擔任。正是因為,白宮的筵席上當出現的是美國菜及美國本土產的葡萄酒。民進黨執政以來,台灣的國宴也有了新內容,不只有阿扁家鄉聞名的虱目魚丸湯與台南碗粿;前第一夫人蔣宋美齡最愛的豆沙鬆糕,也變身成芋頭蕃薯鬆糕在520國宴中現身。

      此次,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典禮,在場地上,不只由台灣人社團習慣使用的場地「台灣會館」遷移至華僑文教中心;在食物的安排上,也明顯的有藉此展現其身份認同與文化象徵的政治意圖。由於華僑文教中心過往的運作方式,數十年來不只造成台僑止步,更是深藏在海外台灣人心底的痛,因此,租借文教中心場地來舉辦黨部交接一事,便有相當濃厚的政治象徵意義。當天場地的布置上,更可看出濃厚的宣告意味:由深綠及米白色構成的字條布幕,類似民進黨黨旗。場內懸掛數面民進黨黨旗,致贈的花海中,以黨部自己準備的花最為突出:花瓣邊緣有ㄧ圈淡綠的米黃色玫瑰為主花材,這並不是每天都有的花材,因此,主辦單位的企圖心更顯明顯。

      當天典禮後備有簡單餐點,乍看很平常,不過顯然都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出現的菜單是:

台式炒麵,炒粄條,豬肉韭菜鍋貼,以及應景的台南粽子。甜點則有奇異果果凍、抹茶蛋糕、綠麻糬、綠色奶油捲、哈密瓜慕斯、以奇異果為主的什錦水果塔、菠菜糕等,以及薄荷綠茶。

      誠如阿扁的國宴一樣,台灣小吃似乎是執政黨宴客的最愛。與其說是為了符合民進黨所欲標榜的平民風格及樸實特質,倒不如說,執政黨有著「再怎麼樣,台灣人的國宴,都應該使用台灣菜、台灣酒才對!」的自覺。台灣小吃以及濃淡深淺不同的綠色點心,在白色與青綠色的桌布上,意象非常突出,意義也昭然若揭。如同法國總統府艾麗榭宮的菜單,皆是以執行長的意見為中心設計出來一般,美東黨部的菜單也充滿執行長的政治圖騰考量:炒麵是平常的食物,法拉盛林立的中國各系餐館都有炒麵,但是菜單的不二選擇卻選定了離法拉盛有相當距離的「北港」台菜館,除了所謂的口碑良好之外,最重要的是,北港的炒麵跟紐約滿街都是的港式炒麵不同,而民進黨的宴客餐桌當然首選必是台式炒麵。炒粄條則是著名的台灣客家小吃。阿扁在高雄漢來宴請中外貴賓時也出過美濃炒粄條這道傳統的南部美食。粄條分成二種:新竹粄條和美濃粄條。新竹粄條較薄,美濃粄條較厚,吃起來則是厚實的美濃粄條比較有嚼勁,但是美濃粄條的成本高。當然,地處偏遠海外,不能挑剔過多。客家餐館「鄉園」是紐約少有的客家料理,有幾味客家小炒都還算是中規中矩。炒粄條不只是美味,其中所欲凸顯的認同政治,才是不斷出現在政治餐桌的主因。

       國民政府及眾多新移民來台之後,台灣的飲食文化因此又加入許多新元素而更形豐富。許多老兵及外省籍的人士不管是基於胃的鄉愁還是謀生所需,二戰後的台灣,許多地方都賣起了中國的麵食小吃,從燒餅、饅頭、蔥油餅到最天才的創造─四川牛肉麵,皆在戰後台灣進入本地人的生活當中。食物無分族群,久而久之,也就落地生根,而成為台灣人習以為常的食物。餃子冷食不便,蔥油餅難尋,只好以鍋貼權充。至於該日最受矚目的粽子,則是不折不扣道地的南部粽。台灣粽主要有兩大系,客家的粿粽暫且不談。北部粽是先將糯米用紅蔥頭、醬油、鹽、胡椒等炒至八分熟,包以炒過的內餡。如豬肉、豆干、竹筍、滷蛋、香菇、蝦米等,置蒸籠蒸熟,具有咀嚼感,有時會覺得像油飯。南部粽是將糯米與花生略為炒過,不加醬色,所包內餡有豬肉、紅蔥頭、栗子、香菇、鹹鴨蛋黃等,將包好的粽子以水蒸煮至糯米熟透,吃時多蘸調味料。在紐約要特別去找到台南粽,並非易事。由於台南為台灣的美食重鎮,加上從阿扁、主委到執行長都是台南人,因此,不計煩勞的在異鄉以台南粽饗客,意圖呈現的是台灣傳統上濃厚人情的待客心意。

      綠色的台灣首度進駐台僑視為拒絕往來戶的華僑文教中心。象徵的不只是威權的終結,也是海外藍綠僑胞從對立邁向消弭的開始。親藍團體及國民黨部由於首度被邀請,一時無所適從,結果,所有該出席跟不該出席以及不知道該不該出席的的人通通都出現了。不分藍綠橘黃閔客外省,大家一起喝著鮮綠色的薄荷綠茶,吃著各式綠點心以及台灣小吃。

     三十年來,不能也不願踏進這象徵國民黨威權體制的建物的黑名單前輩們以及明瞭政黨須輪替,國家才會進步的親藍支持者們,各自是以怎樣的複雜心情看著滿廳的綠旗以及大廳正中央的國父遺像呢?

     這條民主之路還很漫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Adieu, Chatte (1): 重逢



 

基於一連串的偶然,我第一次來到這個鼎鼎大名的地方。我沒有預設它可能會長什麼樣子。我對所謂的左岸的咖啡館當然不陌生,所以我有點好奇,這樣的地方移植到台灣會以何種面貌呈現。
然而,我還沒推門進去,先推門出來,與我迎面相覷的人居然是民進黨美東黨部的前副執行長。彼此都震驚【你怎麼在台北?

隨便打個招呼就掰掰。我當下的確沒意識到,這只是開始。
也許是因為建物的先天局限性,也許是因為設計者理念,總之,進入後,這個空間沒有傳達給我什麼特別的訊息。好吧,我試圖告訴我自己,的確也是有這樣的一種空間理論,我沒什麼意見。然而,正是因為我知道咖啡館這東西之於現代歐洲發展到底有多重要,說【沒咖啡館,就沒現在的歐洲】不過分,所以我很仔細的觀察。牆上掛了大幅的哲學家名言,選得很【四平八穩】(是想要盡可能的沒特色,所以才能target  到最大多數的知青嗎?) 乍看是也沒什麼不對勁,我坐下,看menu,服務生來點餐。

如果說,王品的服務生是流於制式的親切,感覺很虛假,那麼這裡則是刻意的冷漠,像是沒學到位的偽Parisian。因為我既沒有半絲知青氣息,穿著又一看就不是【自己人】(藝文界人士有他們自己的型跟品味,能辨識。),最糟的,我因為沒有社交的意願,所以每天都非常邋遢,因而看來就像是上巴黎觀光的南部鄉巴佬。
基於社交禮儀,我還是帶了一手啤酒過來。由於久仰大名,我知道這邊出沒的都是本國菁英,當然都左傾,所以我不敢把右派的資本主義庸俗帶進來,我政治正確的選出福倫斯堡黑啤酒,這是普法戰後就開始釀啤酒,現在德國僅存的少數大型獨立啤酒廠 (還沒賣給財團)。夠政治正確了吧 ?【獨立啤酒廠】耶,【福倫斯堡】耶,連我做近代中華民國外交史的國民黨歷史學家友人都知道福倫斯堡在現代歐洲有什麼意義,連土博士都知道,說來,關心國際事務公共議題的進步留歐人士應該不會覺得我太不上道才是。

一看到大家的表情,我才知道,原來這裡是喝紅酒的啊。我有點驚愕,既之 想到 十幾年前,一位留學生交往一位來美留學的法國人,她說男友【都喝啤酒,不喝紅酒】,我還大呼小叫【拜託,他是不是法國人啊 !  沒品味 ! (我自己不是也很愛喝 1664? 還罵別人 ! )
而此時,我竟會【說錯話】? 如果,我如果跑去超市順手抓一手特價品,那也算了,但問題正是,因為我有稍微想一下,以至於我這失誤就很不尋常。當然沒人說什麼。但是,那一秒的尷尬時間裡,我突然想到一個三世紀的文化批評,希臘化世界那些喝葡萄酒的文明人怎麼看待阿爾卑斯山以北那些喝啤酒的野蠻人。

不要告訴我【不過是食物嘛,幹嘛那麼認真】。當【出身藍領、洋文不識幾個,不知道布狄厄是誰 (這人三百年沒出現在我生活裡了) 】的大肚皮主廚說【吃東西有那麼複雜嗎?】時,我相信他的確覺得【好吃最重要 (何謂好吃?)】。但是,在台灣,會在社交場合選擇紅酒,我不大相信主因只是基於健康。
Vous êtes ce que vous mangez 這概念在歐洲出現的時間,可不只一千年。
漸漸的,我想起了一個我應該很熟悉,卻已經幾乎完全忘記了的人。
Chatte

這氛圍,黑喵大概會很自在吧。這顯然是二十歲的黑喵所幻想的【未來人生】。好吧,Chatte,看來這是你的地方,不是我的。
走出慕哲時,我突然想到更早之前,上一個世代的知青也曾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咖啡館,叫【明星】,當然形成的方式略有不同。當然,這樣子的一個地方是一定會出現的。不見得要是咖啡館 (也可以是茶藝館或居酒屋),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下,這種【聚會場所】的出現,是一個【必然】的現象。社會演化進程之必然。但是,這棵移植的哲學作物,活得下來嗎?

我想到另一棵終究死去的美麗植物,轟轟烈烈的六零年代的新文學運動,終究是死了。

然而,能這樣看待【死】嗎?

那些死去的麥子什麼都沒留下嗎?

我是意外。極度意外,沒想到我回來後的第一場社交活動,遇到的人是二十歲的 Chatte

2015-07-24

因信生望



Ascension of our Lord 瞻日的前一天,我正在吃力的把我的論文大綱翻譯成中文 (結論是太耗時,我決定永遠不再幹這件事了。)。腦中卻突然出現一個再熟悉不過的旋律。那是很久沒出現過的,奇士勞斯基的BLUE中的 The unification of Europe

喵的,現在,歐元區正面臨著要不要把希臘趕出去的為難。我宛如又聽到1993左右 (手邊沒資料),英國外交部長的警告【讓希臘加入,無異於我們是在償還歐洲欠了他們三千年的文明債】(現在大英帝國應該是很得意的【哼哼哼,我早警告過妳們了。。。】)

旋律往往是通道,前往潛意識深處的路。這次是升 key 的版本,故事已近尾聲,而我也剛寫下這一句【透過處決法王路易十六這一公開的儀式,舊政體 ( Ancien Régime ) 正式畫下句點。】陽光從無窗簾的窗戶灑滿我的書桌,亮到螢幕快要看不見,光逐漸淹沒我這黯淡沉重的LIBERTY主旋律,伴著華麗的裝飾音符,unification的旋律時而要取代主旋律,而暗示著 anew 的音符破碎但間歇的在黑暗中時浮時現。若有似無。

土星正繼續逆行往天蠍座心的方向前去,共和國仍在掙扎意圖破繭。這個旋律則一直在腦中停不下來。陰雨多日後的首度晴天,陽光滿室。我突然想到,這電影從頭到尾都好【暗】,都沒有【光】。

LIGHT

天何時才會亮? 二十年後的現在,我才看懂這電影使用【光】的手法。

茱麗葉畢諾許終於沐浴在陽光下,而我直到現在才注意到順此接下去的這一幕。老婦人(小三的媽媽) 的手,那個特寫說明著,她正在念玫瑰經(果然是波蘭導演)

The arts of History,是一種煉人靈的技術。通過重重苦難考驗磨練,最後,在世界盡頭,在時間之外,終會見到,有光。

幾個女人及一個方成形的生命形成一幅我很熟悉的畫 (AnnaMaria Child),以及,看不見的,所有人的【新生】。我突然想到我在母親節時,回覆給剛懷孕的學妹的信:【願受羈絆,故生光芒】(忘了在那本書看到的,不確定該教授是引自某佛經還是他自己的佳句)

我真的不知道嗎? 這個旋律出現在Sunday of the man born blind Ascension of our Lord 之間,難道不夠清楚嗎? 我是睜眼瞎子啊 ! 

re-Naissance 是一個 transformation 的結果。這個實驗,第一步驟是Reconcile。當然,這個transformation 還有個必要的催化劑,那就是「愛」。(導演不是自己都清楚的寫在原聲帶的歌詞頁裡了嗎? )

愛是什麼?Love is God.  (這是兒童版的教義問答)

因信生望。



雅各與天使摔跤

                                           Vision après le sermon by Paul Gauguin
在土星逆行期間,我也開始上【法國文藝復興(含中世紀)建築】。不過是學校的推廣中心開的概論等級課,但是,用英法語授課其實就是個門檻。從我不小心聽到的鄰座交談得知,我隔壁的小孩兒才大二,在南部某校讀法文系,暑假回家、不敢輕忽,繼續努力。(當然嗄,每個法文系老師一定都會說【學法語一定要學文化】。)
我好像看到二十歲的我。我隱約知道要登這座山很難,但我當時不知道難到什麼地步。
我的法文聽說能力都掉得差不多了,老師的英文講的也不大好。內容於我當然不難,我要的也不是知識(去買幾本書就好了),而是,一個現代的法國菁英是怎樣看自己的過去 (建築史),又是怎樣對外 present (尤其是對第三世界國家)
然而,天主賜給你的永遠會比你祈求的多。土星逆行,舊事重演,我竟然又有機會回到那個十字路口。面對一道【如果時間能重來】、【如果當初選的不是A而是B】的假設題。
二十年前,我曾經做了一個【乍看沒啥大不了】的選擇。在某次選課中,因為衝堂緣故,我捨棄了我真正想上的【法國中世紀建築】。然後很【自然】的跟一位【為了要當外交官才來留學】的西班牙女生,一起去上【法國近代政治】。平日混咖啡店時,她看的是世界報的政治經濟版,我看的是費加洛報的時尚生活版。這也是個乍看沒啥特別的畫面。
當然,我有一萬個理由自我安慰:專有名詞太多,我的法文無法應付,沒有建築背景、歐洲中世紀太難等等。二十年過去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進入外交場域,但我自己倒是做了一段時間的草根外交工作。當然也繼續面對著1995年,法國政壇那場重大的【左右輪替】帶給我的衝擊,並試圖解答我的許多困惑 (我也講不清楚我的困惑是什麼),最後我一路跌撞終於來到起點,來到那扇【打開法國近代政治】的大門 (法國大革命)前。

終點線。我也筋疲力竭的倒下。我記得我終於爬起來,能去教會那天,居然是朱歷安曆的St. Martin’s feast。便知這場個人馬拉松賽結束了。現在回頭看整個事,突然想起高更的這幅畫。
方知剛發生過的是什麼事。

醒目的白,刺眼的紅。正中央的樹幹是兩個世界的分隔牆。真實與超現實被拉進同一個平面,因而有說不出的怪異。

土星的考驗果然超徹底。短短百日內,我的生活無預期的出現超級混亂,瞬息萬變。可是我卻什麼都看不見,連方向都抓不到,只能憑直覺反應,海上航行的船隻最怕這種超極濃霧了。

直到進入 Pentecost 階段。太陽出來了,霧漸漸散了。現在回頭看,明明昭然若揭。但是我當時卻看不見。

然而,看不見是一回事,我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那場與天使的角力賽剛結束,雅各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贏了。

2015-07-23

繁華盡落‧反璞歸真

記一個miling」(排灣族語心靈被觸動之意


                                                                      創作者 : 華恆明

也許,就從這個藝術品開始吧。

這是我第一個【藝術品收藏】。此時,背景音樂是羅西尼的威廉泰爾的序曲。

親近的友人大都大吃一驚。羅西尼? 原住民陶器?

變性搞不好比轉性還容易些。

說來,藝術品這種東西,很好賣也很難賣。一見如故,終生難忘;話不投機,半眼嫌多。

陶器從來都不是我喜歡的材質。但是當我第一眼在義賣名單中看到這作品的照片時,卻忍不住多看兩眼。心的移動總是比腦快,我便看了一下作品簡介。啊哈!這作品竟名為【反璞歸真】。再細看,【蛇】圖騰。看來是非買不可了。。

說來,這類型作品,世上各大博物館都超級多,從史前真品陶作到當代精緻工業產出,我已習慣略過,但這次,我卻不知所以然的被吸引。直至實品到手,恍然大悟。關鍵是【線條】。這線條是現代的。

這個物件是一個十字路口。一個【地方】,是「過去」與「現在」交會之處,也是一個凝結住某個moment的【停格】。這作品宛如一個剛重生的螃蟹(或蛇、蝦、蠍之類),剛打完一場名之為『蛻』的生死奮戰後,柔軟的新殼 () 快要完全變硬的那最後一秒。新生的前一刻,【未來】之前夕。這位藝術家顯然對「轉化再生」這概念非常執著。

於是,我看著這個陶罐,忍不住問它,古老的百步蛇該以什麼姿態去創造屬於牠自己的【未來】?當然,我這問題真正要問的人是我自己。

人、事、物的相遇,都必須在「對」的時間點,才能成就美好。在對的時間相遇,並在這段或長或短的交會中產生深化自己的作用;這個過程若能成為人生旅途中,繼續往「美好」前進的催化劑,才能名之為「好緣分」。雖然我不熟悉原住民文化,完全欠缺對蛇圖騰的理解,然而,【蛇】的特質卻讓我馬上想起一個詞,一個這些年來常盤據我心頭的詞:「脫胎換骨」。

有生物常識的人都知道,『蛻』其實是場生死交戰,很多蝦蟹蠍都因爬不出自己的舊殼而在蛻變過程死去。養過蠶的小孩都明白,死在繭裡的失敗生命並不算少。再者,即使能成功的甩掉舊軀體,還有更艱險的危機要面對,因為蛻皮類生物最脆弱、最無助、最容易被吃掉的時刻,就是剛脫舊殼()但新殼 () 還沒完全變硬的那短短數小時(或數分鐘)。剛蛻完殼的軟螃蟹,連海星都能輕易的將之吞食掉。

於是,便了解,我會在我自己這闕名為transformation 的人生樂章的近終點處,與這作品相遇,絕非偶然。『蛻』的過程苦不堪言,但卻是前往『新生』的唯一一條路。誠實言之,藝術家的創作概理念我不很清楚,雖然為了義賣成功,主辦單位還給了一份藝術家的訪問,但是,我沒有看。某點來說,作品自己會說話,這跟相親一樣,不管介紹人多天花亂墜,都不敵跟本人坐下來吃一頓飯。

『蛻』很多次皮之後,終將歸返塵土。

對「脫胎換骨」的渴望驅使我誤打誤撞的「收藏」了一個藝術品。

土星重回天蠍座,為期13周。這是一個重新審視自我、進行最後回顧的階段。不知怎的,我突然回想起我剛搬去布魯克林的第一個月。嚴冬厚雪,照例,我又用 Le Cruset 的扁陶鍋來燉煮義大利蔬菜湯,然而卻因一時不耐,轉上大火而燒破它。我不是烹飪新手,這鍋也用了七八年,洗完手滑落地摔破都還比「燒破」更有可能。這實在是不該、不可能發生的,但是,就是發生了。

我張望了一下周遭,赫然發現,Le Cruset 的陶器置於其間顯得極矯揉造作、格格不入。既然橫豎都得買新貨,我便改用相襯的義大利鄉村風格陶鍋。並開始加入我可愛德國室友打造想像的地中海的 project 中。現在想來,那破碎的陶片,一如該打包扔棄的舊「我」。而那場搬遷,的確是我人生轉往『煥然一新』的起點。

這個不知拿來幹嘛用的【罐狀物】,雖然乍看會以為如博物館裡的那些粗陶瓶罐甕,但是一握便覺現代,質地滑潤細整,撫觸紋路,但覺俐落清晰明快。乍看質樸,細看卻是種曖曖內含光的渾厚內斂。

我這才想起,fine china 已經遠離我的生活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