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22

專業才是王道


「青年返鄉務農(漁畜)」這些年似乎變得很夯。從事農漁畜產當然很好,但是,「農業」並不是一種「有勞力就能做(所以有體力的青年隨便就能投入?)」的「不用腦筋的產業」,相反的,『農業』其實是一種非常高度的專業。只是,台灣社會因為普遍對於「專業」的想法很落後,連孔子說的,【苗圃之事,他不如老農】這金玉良言都沒記在腦中,這種種荒謬,都會讓我又想到紐約的生蠔養殖市場上的那兩位海生博士。

產業要升級,靠的是專業,像台灣的「農友種苗」的創辦人陳阿英,本身就是在農林廳做育種研究的,因為,一件事情要搞成功,並不是有熱情就好,有沒有跟你的熱情相稱的專業能力其實更重要。

大紐約地區,只要有生蠔 bar 的高級餐廳,他們提供的長島生蠔幾乎過半都是來自同一個養殖場。那是一個海洋生物博士所經營的「蠔場」。我看過訪談,這位海生博士的博士論文是研究【蛤】。因此,畢業後,他當然便開始養蛤賣蛤。因為體認到,只有「單一產品」的風險過高(這就是博士跟一般漁民的差別),因此,他當然也要有一些其他產品,在有限的條件下,他當然就選了蠔。他研究長島的海岸環境,分析海水,選擇品種,因為蠔對水質非常敏感,前些年,西雅圖地區的生蠔養殖業者便曾發生過水質過酸致使生蠔幼蟲大量死去而血本無歸的慘劇。當然他的專業讓他甚至有能力去進行品質改良。

那鍋地方,這半世紀來,一直蹲著兩個海生博士。海生博士跟「一般漁民」的主要差別,當然是專業。其中一位只做典型的「專家生意」,他很早就進入長島區,只賣蠔苗,因為這是一般漁民基本上無能從事的專業工作。

而蛤博士則專注在市場端。蛤博士說「寒冬清晨,在海邊收成檢查蛤蠔,我從當研究生起做到五十幾歲。」
只是,他現在不再自己下去收穫了,因為「蠔很重,快三十年的工作,有職業傷害,背痛。老了做不動了。」
但是,他依然是摸黑清晨就跟工人同時在蠔場工作,他做「品管」。當然,他才是專家。

賣蚵苗的當然不用管末端市場。但是,養蠔的自然要銷售產品。三十多年前的紐約,吃生蠔的風氣還未大開,因此,蛤博士說,當他養出可以進入市場的生蠔之後,接下來就要自己去找市場。剛開始只能像推銷員一樣的自己上門去找買主。他把他的蠔放在釣魚用的小冰櫃內,開車去曼哈頓,敲一間一間好餐廳的後門 (敲廚房) :『我有很好的生蠔,你們願意看看嗎?』

那時「今天被稱為餐飲界的 king」 的眾大廚也都還在事業起步階段,是那種「我今天打個電話就可以約到 Jean Georges,明天下午便送貨去給他看」的時代。到二十一世紀初,有六成左右的紐約高級餐廳的本地生蠔都來自他的蠔場。



正常的博士都知道,不只隔行如隔山,連同行也都隔科如隔太平洋,因此,人千萬不可亂搞自己不懂的領域,尤其是產業,因為亂搞會賠大錢,而這國家可沒有【事事都要政府想辦法】這種事。這個面積廣闊,冬天還有超級荒涼感的地方,對這兩位海生博士而言,無異於金礦。由於同行同業,他們自然也有些合作,當蠔苗培育場的經營者要退休時,蛤博士順勢接下了他的養殖場,然後從賣蠔苗到產品,成了生蠔王國。

海生博士不但靠自己專業賺了大錢,還成為地方環境專家(長島海岸生態)。不只是因為蠔非常挑水質,由於生食可能帶來的傳染病危險,生蠔的產區更應該有嚴密且長期的水質衛生監控以避免非生物性的污染(如重金屬及化學污染),這不僅是為了食安,也是為了產業。因此,不管是以經濟或美食或健康的立場,做好嚴密的水質監測以及水生物的保育都是絕對必要的。而這些都需要有真正的專業才能投入。

這位紐約生蠔大王的大兒子,因為自幼蹲在海邊,後來也讀了 aquaculture。這是他天生就懂的常識。這孩子沒讀博士當學者或關研發室,他在另一個島上教高中生物,平常則帶著學生做海岸保育(他最懂的就是海洋),帶學生復育起那個島的近海生態。

如果只是懷抱著浪漫之心去推動農漁畜產業,而不是以專業來從事,結果一定會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