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1-16

相遇的終極目的


跟友人去看了這個版本的小王子。
 

 
 雖然這不能叫原著改編,但是,環繞的主題仍然是【關係】。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到音樂劇 Wicked 的這一句話。
 
People come into our lives for a reason
Bringing something we must learn


截至目前為止,Wicked 應該算是百老匯二十ㄧ世紀最賣座的音樂劇。我也因緣際會的看過三次。每次都有不同領悟與體會。隨著年齡經歷與人世觀察,我漸漸覺得,「關係」是一個人讓能在此看見自己的「場域」。關係是一面鏡子,以清晰或模糊的倒影來呈現你自己。從非常「功利主義」的切身利益上來說,一個人,如果腦袋清醒點,應該要盡量讓每一次的「有緣相遇」都能轉化成讓自己變更好的契機。讓每段狗屎不堪的關係(不管朋友家人情人等等)最後都能變成「正」之「果」。照我的看法,只要最後的結局,對自己是 positive,那就是正果好緣。

我初看小王子這童話,好像是小五。說這事寫給大人看的童話是可以,但是我覺得也是寫給兒童的生命教育。人不能到長大了才開始學習人生功課,因為人生功課其實從你出生就開始了。

把這兩齣乍看不相干的戲聯想在ㄧ起,好像很荒謬,但是,把故事扔掉,就會發現,其實兩者都是在處理人生的【受傷情緒】。而怎麼面對「給你帶來巨大傷害或打擊的傷痛經驗」的人事物,本來就是人生的艱鉅功課,沒有人逃得掉 (能夠擺脫的,就不用進入輪迴了)。有趣的是,這些年來,我漸漸發現,到頭來,那些在你人生的舞台上,扮演著「讓你變好」的正反派角色,幾乎都會在你「功德圓滿」,人生過關之時,自動的緣盡。從此消失。當然你之於他人亦然。雖然「 we will never meet again in this lifetime」,但是,『we all have been changed for good!』這才是在人世相遇的終極目的吧。

相遇的人事物如砂紙,都只是為了形塑更完美的自己吧。

2015-09-08

一去不返之美好時代




月前,例行性的在 CitySuper 遊蕩,驚喜的發現 BR4 有 Maxim's de Paris 的巧克力。
其實也不是特別喜歡這個品牌的巧克力,誠實言之,現代的精品巧克力多不勝數,加上品味潮流的改變,Maxim's de Paris 其實已經略顯老態。

即便有伍迪艾倫加持,其實,Midnight in Paris 裡頭的那些『咖』,對於多數現代人來說,已遙遠到差不多全都該送進文學博物館去供著,而且我懷疑,即使是文學院學生,有多少人可以看到樣貌便知這人是誰 (可能一看便知飾演該大咖的明星是何人,但卻不知這明星到底是在扮演誰)。

一百多年後,Maxim's 成了老文青懷舊情懷的具體再現。

我小學妹很愛這牌,因為她第一次去巴黎遊玩時,就被巴黎迷住了。而迷住她的,當然是那個已經成為現代歐美知識份子的 Golden Age 的美好時代殘餘的氛圍。我自己對這段時間倒是充滿掙扎與衝突。也因此,去巴黎時,我必去和平咖啡店坐坐,要吃懷舊大餐,會選富格,而非 Maxim's 。

然而,此時,站在台北,我看著堆飄洋過海來的嬌客,竟湧起一股親切感。可能是我已經受夠了悲慘世界,可能是我已經不想再見到斷頭台,當然也可能是我老了,我突然油然而生一股 compassionate 的情緒,自問,為什麼不遺忘 ?

Maxim's 禮盒上還用著這張SEM 的經典 Maxim's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幸福路上》的宋欣穎導演在演說中提到的,為什麼她想要用動畫的方式來呈現那個不幸福時代。SEM 以捕捉美好時代的巴黎社會剪影聞名。他的漫畫,至今依然能讓研究那個時代的歷史學家會心一笑。然而,我卻在國會圖書館的收藏品中,見到這張讓人令人無法聯想到那個在 Maxim's 的軟玉溫香美酒佳餚紅絲絨中浪擲青春 (應該是說忙著創作) 的同一個藝術家。

1914 年,Georges Goursat 不可避免的與他的同胞都投入了戰事。他擔任戰地記者,撰寫愛國文章,也為戰爭而畫。這張海報,由法國國家信貸銀行發行,呼籲『公民們』,請為了『世界的自由』戰鬥,快來購買戰爭債券 (當時法國已經人財俱傷)。




這張海報很有意思,但的確對當時的法國來說,是個巨大的鼓舞。自由女神像出現在地平線上,用語言來說,便是『美國參戰了』 ( 1917 年 4 月 6 日美國加入一戰)。 (這就可以解釋為啥這海報會被米國國會圖書館收藏),更正確的說,這意象傳達的是,Liberty is coming.

一般人都知英美淵源,卻少人知法美情誼。這張海報之所以能振奮鼓舞當時的法國人,不只因為這個塑像對共和法國人來說,有莫大的象徵性,更重要的,這個自由女神像,還是法國送給米國的。 (這雕像的媽媽,應當是還在盧森堡公園裡)

SEM 運氣還不錯,沒死在戰場上。戰後,他整理出版了他的作品專輯。美好時代一去不返,繼之而來的是舊歐洲的崩解、經濟大蕭條。他算幸運,在二戰開始前的 1934 年離開這個世界。

如果,你在兒童時,經過普法戰爭,中年時,參加一次大戰。你會怎樣看待這個世界?




2015-08-26

Rouge



                                   圖片來源: Midnight in Paris

在紐約的中國作家好友來信說,最近接下了將海明威的流動的饗宴一書翻譯成中文的挑戰。

這的確是個超極大挑戰,但是,對於作家來說,這也無疑是個享受。當然,講到海明威,我們就不免聊起電影、書、巴黎等等話題來。聊著聊著就自然扯起伍迪艾倫的 Midnight in Paris (好吧,不管喜歡與否,人一住過紐約就不可能假裝伍迪艾倫不存在。。。。。)

時間終究是到了。
我終究也如劇中人一般,搭上馬車,緩緩往美好時代 ( La Belle Epoque) 而去。

對我而言,美好時代,是紅色。是華麗溫暖光澤閃亮的紅絲絨色。

這個華美的紅色,顯然由之前百年間累積的遍地血紅中升起。
三色旗的紅、耶穌聖心聖血的紅,翻騰纏攪凝固成一個說不得的國族傷口。

伍迪艾倫電影中男主角,意外的搭上馬車往回走,
但是,對我那一直不忍離百合而去的靈魂而言,則是一步一回首的以龜般的緩慢,時走時停的艱難往前移。

最後,我們都來到了這裡。

買下幾盒巧克力,就讓這團華美亮麗的紅,細細的訴說這個共和國重生的故事吧。




                                              圖片來源: Maxim's de Paris
                                                  





2015-08-07

Baci myth: 寒賤相依

某天,有義大利廠商來訪,當然就又拿到了Baci,見到「老朋友」,一時感慨萬千。我第一次收到Baci 2010年的感恩節。現在想來,的確這十年來的一切經歷,最後只得「感恩」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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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一直不懂,為什麼美國這些標榜著「家庭風格、道地品味」的義大利食物店,都會賣 Baci 巧克力。而且還散裝零賣,擺在收銀台旁,ㄧ顆  75c 99c 不等。從位於 little Italy 裡的古早味「阿公ㄟ甘仔店」到高檔又時髦的 Agata & Valentina EATALY無ㄧ例外。照我看來,這是「跟本就不入流」的巧克力。而且又不是松露巧克力,廉價巧克力居然還賣單顆。完全不知道店家在想什麼。

標榜賣義大利貨的店,可以不賣Amendi 這等巧克力中的法拉利,但是,卻一定可以看到國民車飛雅特般的  Baci

直到我因為進入 little Italy 做田野,累積了一堆無三小路用的口述歷史,才意外的看到形成這個我視為 Baci myth 的社會脈絡。啊哈!原來  Baci   Italian American memory 的一部份。

Baci 在十九世紀末就出現了,姑且不論此糖果的浪漫誕生有多讓現代女性主義者跳腳捉狂,現實是,這小糖果不但默默的陪著近代義大利一路巔簸行來,也遠渡重洋的撫慰許多飄洋過海到新大陸討生活的貧微義大利移民的靈魂。


義大利在十九世紀末,全島統一之後,開始爆發大規模的海外移民潮。移民主要來自南部: 前西西里王國與前拿坡里王國的農民。

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的義大利移民,九成五是在故鄉近乎活不下去的窮困農民工匠。新大陸的種種傳說,帶給他們一線希望。新大陸成為他們的新迦南,充滿他們自幼熟悉的流奶與蜜。他們或勇敢或無奈或別無選擇的離家遠航冒險謀出路,最後成為今日 little Italy 的開拓者。

義大利統一後的百年間,義大利移民在美的處境一直相當困苦艱難。尤其是在以新教徒為主流的美東,天主教義大利移民遭受多重歧視,宗教的、階級的、種族的,以及因之而綜合成的一種對此文化群體的全面性輕蔑。在這樣的外在氛圍裡,little Italy 自然成為一種 ghetto。其中,最明顯而可辨識的特徵就是天主教堂以及食品雜貨店。

當然,明顯乏味的新教徒與清教徒的飲食習慣,也讓義大利移民難以接受,在市場需求下,許多人因之投入食物產業也就成為必然。餐桌成為他們的唯一慰藉,而周日的午餐,更是日後眾多Italian Americans 的回憶核心。食物,最後理所當然的成為文化認同的化身。

『看到Baci,就想到我的童年,以前我阿嬤每次回義大利,回來都會帶一盒 Baci 給孫子們,我們那時~(開始陷入回憶~)』

 『以前我父母每次只要到小義大利區去買菜,回來時都會買給每個小孩一顆 Baci。我總是期盼他們去買菜的那天快點到。我捨不得整顆吃掉,切成小塊慢慢吃。我到現在還是這樣吃 Baci。我父母已經過世了,當我想念他們時,我就會買一兩顆來吃,我爸媽(開始講往事~)。。。。』

Baci 是他們快樂童年的具體化身。看得到摸得到吃得到。
Baci 連結著「溫暖」「愛」「歡笑」。

仔細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在那種物資匱乏的時代,大人想給孩子一點驚喜、一點快樂時,低微貧賤出身的人能渴望的「小確幸」,也不過就是這樣的糖果。當然,他們不會知道世上有很多地方賣的一盒小糖果,可是一個車衣女工整個月的工資,就算知道,當然他們根本不可能買得起。

Baaci 是他們認識的,也是買得到的偶爾買的起的「高級家鄉貨」。(金莎此時還沒誕生。)

Baci ,說來只不過是連「好事多」都賣的平價巧克力罷了,但是,食物這東西,只要一扯到「感情」,那麼「美味」或「品味」就都是狗屎,而人的回憶,基本上,都是「跟著感覺(感情)走」。於是,這實在跟「高級品味沒啥關係」的平價巧克力,其不可思議的魔力卻讓一磅九十美金的  Amendi完 全拼不過。

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最後,我居然也有了我自己的 Baci 回憶。

我不愛甜食,但是好友逢年過節或碰面總習慣性的以Baci 當扮手禮  (如同這位來訪的廠商),偏偏義大利人的節日又特別多,我不得不想辦法解決掉不知不覺便堆積如山的Baci。於是,那些在圖書館露營,奮鬥到深夜的日子,這不怎麼入流的平價巧克力,常常就成了我補充體力、暫時充飢的救命品。

Baci 的包裝有一種無垠感,銀色的包裝上鋪滿寶藍色的小星星,好像一個小宇宙。握著這顆小糖果,會有種「宇宙在我手中」的錯覺。比貝海姆的地球儀更能讓手握這小球的人自我感覺良好。

我不知道對倍受歧視的我老師那輩的 Italian Americans 來說,這美麗的藍色,是不是會讓他們想起西西里海的波瀾以及地中海的星空,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擁有一顆 Baci 曾是巨大而確切的幸福,以及,振奮激勵。「總有ㄧ天,你會發現另一個世界。」你會以為你也有機會成為哥倫布。對於卑微的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會比「有希望的感覺」更光亮。

現在,每當我看到 Baci 時,便會想起,只有 Baci 陪伴我的那些蹲在圖書館的冰冷孤單雪夜,他們在我手中發著爍爍銀光,好像在鼓勵我,我終會有跟他們一樣的一天。

於是,當我看到 Baci 時,就會湧起一股溫暖的情感。也會忍不住買一兩顆。畢竟, Baci 可是我「一起奮鬥過來的伴侶呢!」





2015-08-04

黑夜中的稀微星光 (1)


很久沒參加政治活動了。七八年有了。
不過,凡事必有例外。這便是個例外。
根據我的經驗,沒有動員的參與最可怕。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來看一看。




原因之一可能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勇敢。

我沒有天真到以為這些人會當選。也沒有天真到相信他們當選就能夠真的改變太多現在的困境與問題。但是,如果永遠抱持著『反正選不上,就直接放棄好了』。那就會真的完蛋了。




2015-08-03

Flensburg (2): 歸零



German Chancellor Angela Merkel smiles after she received a pack of famous Flensburger beer during an election rally with Schleswig-Holstein's Christian Democratic (CDU) chairman and top candidate Jost de Jager (R) in Flensburg, April 26, 2012.
REUTERS/FABIAN BIMMER


梅克爾的這新聞,很有意思。梅克爾的舊車跟拉晉澤的舊車。

這兩台車的拍賣,某點來說,標示著『德意志』這個人某段人生的結束。如果以電影畫面來呈現,這畫面就是大特寫在舊車數字龐大的里程表上,然後鏡頭拉遠,帶過這台車曾開過的幾個重大里程碑,無論好壞。悲傷喜悅痛苦歡樂全閃過然後漸漸淡入黑畫面。最後,歸零的新里程表。拉近,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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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梅克爾勝選的畫面,最後是這個受贈福倫斯堡啤酒的場合。最後大特寫在福倫斯堡的知名瓶蓋上的這個圖案,然後,福倫斯堡小麥啤酒。(對,小麥的這款。)





Flensburg (1) : 尾聲



德國啤酒沒什麼好特別來說的。真正有意思的是這個地方。福倫斯堡 (Flensburg)
福倫斯堡 (Flensburg) 這個地名對做歐洲近代史的人而言,當然意義重大,更頭痛的,這是一個很難去面對的題目。完全不適合心臟不夠勇健的人。

third reich,所謂的第三帝國,是美國當代世界史界的顯學,不知是不是猶太人社群強大的緣故,總之,如同法國大革命之於法國,third reich是基督教世界這巨人psyche上一個巨大深切且難以面對的 trauma

當然我從來不碰這主題。但我常買福倫斯堡啤酒。某點來說,這是一種『借物思人』的行為,因為跟 third reich 相關的題目,總會讓我想起老義。老義退休之後,每年聖誕節我都會送他有的沒的,不過都是義大利的土產。直到今年初,從他的神父好友處得知他健康狀況極差,我才驚覺到我好像不能再這麼混下去了。

兩三個月前,我有努力的做了小小嘗試,但果然失敗了。這種事如同跳高比賽,老師的記錄就在那邊,而我必須跳過他的高度,刷新紀錄,那怕只有多一公分。而我小小的試跳ㄧ次,便知還差很遠,於是我知道他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我的成績了。


那麼,就先來喝喝啤酒吧。


2015-07-26

Adieu, Chatte (3) 重逢,是為了與自己好好道別



離開時,夜已深。看到牆上這海報,我突然想到小琪。

長大了的小琪今天受邀去對一堆小女生 (我想應沒有熟女會去吧~) 開講她的人生經歷。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見到小琪的模樣。我們在ㄧ個暑期營相遇。那真是個災難的panel,二十歲的小女生很認真在對十八歲小女生傳教。大談女性意識覺醒 &  生命自主。

那真是一場災難。

我不知道小琪信不信那些自以為是的胡說八道,因為我看見她眼中有許多問號。但不知是懶還是膽怯還是不好意思,總之,她也沒特別說什麼。我們從來不連絡,但每隔幾年,我不知怎的就會跟小琪不期而遇。我其實從來都搞不清楚小琪到底在忙什麼,但心理總是有個位置給這個奇怪的小女孩。
我不知道長大的小琪以怎樣的角度來詮釋(真詭異的詞) 她的生命歷程,但我相信絕對會比我們相識的那一場自以為是、實則不知所云的「教育」更精彩深刻。雖然我沒去成。但我知道小琪雖膽怯,可也很勇敢。

我最後一次見到小琪,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 Chatte。兩個衰人在機場擁抱,互相加油打氣,然後互道珍重再見。基於無法理解的原因,Chatte 一直對於小琪信心滿滿,相信小琪潛力無窮,可能是因為小琪有Chatte嚴重欠缺的生命力。

那些年,天蠍座一直一直在走衰運,兩個衰人從那之後,開始各自去面對她們自己的人生功課。小琪貓繼續跌跌撞撞,Chatte 貓選擇冬眠,我再也沒見過她們。直到今晚。

親愛的Chatte,我是來跟你道別的。我應該不會再來看你了。但是我知道你最後ㄧ定會好好的。未來的世界是現在的你完全無法想像的,我知道你計畫周詳,我知道你意志堅定,但是,我若告訴你,未來世界將會變成怎樣,你ㄧ定不會相信。
親愛的 Chatte,你將會受很多傷,痛苦程度超出你現在能想像,你將會重重跌倒,甚至爬不起來,你會陷入巨大困惑與信任危機,崩潰而近乎絕望,你會一直迷路撞牆,就是找不到出口,沮喪到要得憂鬱症,你會覺得身在地獄,不要怕,這都是正常的,因為你會死去。種種恐怖的ㄧ切,不過是考驗。你不要害怕,你的守護聖人們會在每一個你需要的時候給你sign,不管多隱蔽,你ㄧ定認得,因為有光。最後,你會進入一個冬眠狀態,當天亮,你將重獲新生。

當這一切都過去,你就到巴黎去。再去ㄧ次新凱旋門,不要站在那塊石板前看過去,你要穿越門,繼續向前走。你會看見你該看見的。然後,再去ㄧ次 Tours,到St. Martin 的教堂去。
親愛的Chatte,勇敢一點。不要悔恨人生中的每一個【錯誤】決定,世上並沒有錯誤的決定,所有的人事物都有其意義,只是你現在還不明白。不要怨恨曾經傷害過你的人,他們全都是為了成就未來的你而出現的反派角色。是的,所有你現在不懂的,或自以為很明白的,當時候到來,你都會有全新的領悟。

我們必須分離了。我知道你會好好的。我知道你撐得過去。我知道你最後會變成你想要的那個樣子,你將會很愛你自己,雖然那時你將進入中年。
凡人會說那是中年危機,但我會說那是一個transformation。你從小就知道皮諾喬變真小孩的故事,但是,沒有人告訴過你,奇蹟發生的【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預告你,這一夜很神秘,漫長且艱難如雅各跟天使摔角那一夜,你必須贏。然後要求祝福。
今天是 feast of San Diego。讓我們在此告別。
謝謝你咬牙走過的每一步,因為你suffer,我才能重生。

Thanks, adieu & take care.

Adieu, Chatte (2) 希望

從我開始吃晚餐起 (其實也不難吃),一直到會後小酌,我一直都糾結在【食物符碼】上。因為我突然想起法拉盛的台美社群,想起台灣會館眾餐會的餐桌。不知是因我還沒進來,就遇到舊識之故,還是因為眼前的醃橄欖跟漬silver onions?  總之,一時間,我竟想起這件十多年前的往事來。

我某天看到一個美食節目討論本國的【國宴史】,雖然做得頗膚淺,但是因為有許多資料照片又去訪問當時的廚師,故而也不失為一個優良【檔案】節目。當然,隨著時間流逝社會變遷,現在這篇也只剩下【檔案】價值。那些年,後殖民論述飄進飲食界,食物與認同是顯學,這件【大】事落在最愛符碼的執行長手中,被辦成這樣倒也不奇怪。只是,真正讓我感到悲涼的,是這文中因年輕無知,不知路途會有多顛簸,而散發出的年輕人特有的盲目樂觀、信心、希望。
Chatte 啊,我知道你最痛恨中華公所的長老們稱你為【那個民進黨的小女孩】,可是,小女孩啊,這條路真的比你以為的【很長】還要長很多。他們這樣叫你,並不是性別或年齡歧視 (我知道你這種年輕女性主義者,目光只及於此)。而是他們知道【只有小孩子才會這麼天真這麼傻】。你其實知道那些主席們的祖父輩,誰沒資助過江洋大盜孫文? 只是 you know without knowing

你不懂。只是我也不笑你,畢竟你才三十歲,比死時的桑茹斯大不了多少。你不可能懂。

很多年之後,我讀到英國史學家 (忘了名字了) 的這句【如果無法體會當時舉國上下所瀰漫的即將煥然一新的熱烈,就無法真正了解1794 之後,參與者所經歷的深刻失望及幻滅。】,是的。即便我努力的回想那種熱切期盼的滋味,終不可得。時代氛圍是變了,徹底變了,即便吉倫特黨人力挽狂瀾,即便社會似乎又慢慢平靜下來,但是,89-90間那種空氣裡瀰漫的樂觀,已經消失了。當時的人並不知道,一百年內,那種懷抱著希望的激昂亢奮,都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你們那群左青都喜歡看悲慘世界,因為你們極度蒼白的人生中的少數【大】事,也不過就是那麼幾場【學運】(我知道你們很愛這詞,這讓你們顯得偉大起來)。劇中無腦但熱血沸騰的青年起義那段是你們的最愛。差別是,你們信心滿滿,因為【世界在你們手中】。

你們有的人愛唱國際歌,有的愛聽搖滾樂,有些非掛切格瓦拉肖像不可,有些去英國旅遊一定要去馬克墓朝聖。你們的【革命】好輕,彷彿拆了巴士底獄,美好時代就會到來。小女孩,我不是在笑你(),我只是要告訴你,你之後將會遇到你現在完全無法想像的無盡失望以及無邊絕望,你們看不到妳們所在的位置。很快的,La  journee est fini 的旋律會響起。我只是要告訴你,深深的吸一口樂觀的空氣,記住希望的模樣。
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稱不上什麼【偉大】,我也知道你有法文版的原聲帶,但是,小女孩,很久以後,你才會注意到1980s在法國首演的悲慘世界音樂劇中,【do you hear the people cry? 】的旋律原先搭配的詞不是這樣,那首的主軸是【死】與【光】。

我知道你讀過很多雨果,我知道你總是可以寫出很高分的文學評論作業,但是,你其實還不懂。
小女孩啊,我知道你沒【看見】,法文版原聲帶CD 就在你架上,歌詞在你房內飄,可你就是聽而不聞。我知道你甚至能背出 La Volonte du people 的九成歌詞 ,可是,革命並不是搖著玫瑰花唱國際歌,而你現在還不明白什麼叫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

但是,你終究會懂。直到那時,你才會【看見】,epiloque  的主題曲,為什麼會是【光】。

 

執政黨的綠色Party

     2002614日,在紐約法拉盛社區有兩件大事:一是Flushing Mall的盛大開張:乾淨明亮精巧的商場,展現法拉盛開始擺脫窄湫髒雜過往的雄心;另一件則是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餐會。

不留心的人,典禮也參加了,餐會也吃了,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政黨海外黨部的小移交,吃到的也不過是足堪飽饜的小宴。大凡民主社會,政黨交接稀鬆平常,無須大書。不過,若是仔細推敲,這場歷時不過兩個小時的宴會,實際上交織著各式各樣的信息。依照十八世紀法國美食家Brillat-Savarin的說法:「餐桌是政治的極致」。這句話用在新執政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宴會上,可說是最佳寫照。

      由飲食人類學的觀點來看,食物是傳達觀點或概念的一種中介,法國社會學者Jean-Paul Aron 就曾指出,美食不只是食物而已,還包含了政治意圖。例如,克林頓夫婦入主白宮後,撤換法國廚子Pierre Chambrin,改由美國人Walter Scheib 擔任。正是因為,白宮的筵席上當出現的是美國菜及美國本土產的葡萄酒。民進黨執政以來,台灣的國宴也有了新內容,不只有阿扁家鄉聞名的虱目魚丸湯與台南碗粿;前第一夫人蔣宋美齡最愛的豆沙鬆糕,也變身成芋頭蕃薯鬆糕在520國宴中現身。

      此次,民進黨美東黨部的交接典禮,在場地上,不只由台灣人社團習慣使用的場地「台灣會館」遷移至華僑文教中心;在食物的安排上,也明顯的有藉此展現其身份認同與文化象徵的政治意圖。由於華僑文教中心過往的運作方式,數十年來不只造成台僑止步,更是深藏在海外台灣人心底的痛,因此,租借文教中心場地來舉辦黨部交接一事,便有相當濃厚的政治象徵意義。當天場地的布置上,更可看出濃厚的宣告意味:由深綠及米白色構成的字條布幕,類似民進黨黨旗。場內懸掛數面民進黨黨旗,致贈的花海中,以黨部自己準備的花最為突出:花瓣邊緣有ㄧ圈淡綠的米黃色玫瑰為主花材,這並不是每天都有的花材,因此,主辦單位的企圖心更顯明顯。

      當天典禮後備有簡單餐點,乍看很平常,不過顯然都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出現的菜單是:

台式炒麵,炒粄條,豬肉韭菜鍋貼,以及應景的台南粽子。甜點則有奇異果果凍、抹茶蛋糕、綠麻糬、綠色奶油捲、哈密瓜慕斯、以奇異果為主的什錦水果塔、菠菜糕等,以及薄荷綠茶。

      誠如阿扁的國宴一樣,台灣小吃似乎是執政黨宴客的最愛。與其說是為了符合民進黨所欲標榜的平民風格及樸實特質,倒不如說,執政黨有著「再怎麼樣,台灣人的國宴,都應該使用台灣菜、台灣酒才對!」的自覺。台灣小吃以及濃淡深淺不同的綠色點心,在白色與青綠色的桌布上,意象非常突出,意義也昭然若揭。如同法國總統府艾麗榭宮的菜單,皆是以執行長的意見為中心設計出來一般,美東黨部的菜單也充滿執行長的政治圖騰考量:炒麵是平常的食物,法拉盛林立的中國各系餐館都有炒麵,但是菜單的不二選擇卻選定了離法拉盛有相當距離的「北港」台菜館,除了所謂的口碑良好之外,最重要的是,北港的炒麵跟紐約滿街都是的港式炒麵不同,而民進黨的宴客餐桌當然首選必是台式炒麵。炒粄條則是著名的台灣客家小吃。阿扁在高雄漢來宴請中外貴賓時也出過美濃炒粄條這道傳統的南部美食。粄條分成二種:新竹粄條和美濃粄條。新竹粄條較薄,美濃粄條較厚,吃起來則是厚實的美濃粄條比較有嚼勁,但是美濃粄條的成本高。當然,地處偏遠海外,不能挑剔過多。客家餐館「鄉園」是紐約少有的客家料理,有幾味客家小炒都還算是中規中矩。炒粄條不只是美味,其中所欲凸顯的認同政治,才是不斷出現在政治餐桌的主因。

       國民政府及眾多新移民來台之後,台灣的飲食文化因此又加入許多新元素而更形豐富。許多老兵及外省籍的人士不管是基於胃的鄉愁還是謀生所需,二戰後的台灣,許多地方都賣起了中國的麵食小吃,從燒餅、饅頭、蔥油餅到最天才的創造─四川牛肉麵,皆在戰後台灣進入本地人的生活當中。食物無分族群,久而久之,也就落地生根,而成為台灣人習以為常的食物。餃子冷食不便,蔥油餅難尋,只好以鍋貼權充。至於該日最受矚目的粽子,則是不折不扣道地的南部粽。台灣粽主要有兩大系,客家的粿粽暫且不談。北部粽是先將糯米用紅蔥頭、醬油、鹽、胡椒等炒至八分熟,包以炒過的內餡。如豬肉、豆干、竹筍、滷蛋、香菇、蝦米等,置蒸籠蒸熟,具有咀嚼感,有時會覺得像油飯。南部粽是將糯米與花生略為炒過,不加醬色,所包內餡有豬肉、紅蔥頭、栗子、香菇、鹹鴨蛋黃等,將包好的粽子以水蒸煮至糯米熟透,吃時多蘸調味料。在紐約要特別去找到台南粽,並非易事。由於台南為台灣的美食重鎮,加上從阿扁、主委到執行長都是台南人,因此,不計煩勞的在異鄉以台南粽饗客,意圖呈現的是台灣傳統上濃厚人情的待客心意。

      綠色的台灣首度進駐台僑視為拒絕往來戶的華僑文教中心。象徵的不只是威權的終結,也是海外藍綠僑胞從對立邁向消弭的開始。親藍團體及國民黨部由於首度被邀請,一時無所適從,結果,所有該出席跟不該出席以及不知道該不該出席的的人通通都出現了。不分藍綠橘黃閔客外省,大家一起喝著鮮綠色的薄荷綠茶,吃著各式綠點心以及台灣小吃。

     三十年來,不能也不願踏進這象徵國民黨威權體制的建物的黑名單前輩們以及明瞭政黨須輪替,國家才會進步的親藍支持者們,各自是以怎樣的複雜心情看著滿廳的綠旗以及大廳正中央的國父遺像呢?

     這條民主之路還很漫長,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

 

Adieu, Chatte (1): 重逢



 

基於一連串的偶然,我第一次來到這個鼎鼎大名的地方。我沒有預設它可能會長什麼樣子。我對所謂的左岸的咖啡館當然不陌生,所以我有點好奇,這樣的地方移植到台灣會以何種面貌呈現。
然而,我還沒推門進去,先推門出來,與我迎面相覷的人居然是民進黨美東黨部的前副執行長。彼此都震驚【你怎麼在台北?

隨便打個招呼就掰掰。我當下的確沒意識到,這只是開始。
也許是因為建物的先天局限性,也許是因為設計者理念,總之,進入後,這個空間沒有傳達給我什麼特別的訊息。好吧,我試圖告訴我自己,的確也是有這樣的一種空間理論,我沒什麼意見。然而,正是因為我知道咖啡館這東西之於現代歐洲發展到底有多重要,說【沒咖啡館,就沒現在的歐洲】不過分,所以我很仔細的觀察。牆上掛了大幅的哲學家名言,選得很【四平八穩】(是想要盡可能的沒特色,所以才能target  到最大多數的知青嗎?) 乍看是也沒什麼不對勁,我坐下,看menu,服務生來點餐。

如果說,王品的服務生是流於制式的親切,感覺很虛假,那麼這裡則是刻意的冷漠,像是沒學到位的偽Parisian。因為我既沒有半絲知青氣息,穿著又一看就不是【自己人】(藝文界人士有他們自己的型跟品味,能辨識。),最糟的,我因為沒有社交的意願,所以每天都非常邋遢,因而看來就像是上巴黎觀光的南部鄉巴佬。
基於社交禮儀,我還是帶了一手啤酒過來。由於久仰大名,我知道這邊出沒的都是本國菁英,當然都左傾,所以我不敢把右派的資本主義庸俗帶進來,我政治正確的選出福倫斯堡黑啤酒,這是普法戰後就開始釀啤酒,現在德國僅存的少數大型獨立啤酒廠 (還沒賣給財團)。夠政治正確了吧 ?【獨立啤酒廠】耶,【福倫斯堡】耶,連我做近代中華民國外交史的國民黨歷史學家友人都知道福倫斯堡在現代歐洲有什麼意義,連土博士都知道,說來,關心國際事務公共議題的進步留歐人士應該不會覺得我太不上道才是。

一看到大家的表情,我才知道,原來這裡是喝紅酒的啊。我有點驚愕,既之 想到 十幾年前,一位留學生交往一位來美留學的法國人,她說男友【都喝啤酒,不喝紅酒】,我還大呼小叫【拜託,他是不是法國人啊 !  沒品味 ! (我自己不是也很愛喝 1664? 還罵別人 ! )
而此時,我竟會【說錯話】? 如果,我如果跑去超市順手抓一手特價品,那也算了,但問題正是,因為我有稍微想一下,以至於我這失誤就很不尋常。當然沒人說什麼。但是,那一秒的尷尬時間裡,我突然想到一個三世紀的文化批評,希臘化世界那些喝葡萄酒的文明人怎麼看待阿爾卑斯山以北那些喝啤酒的野蠻人。

不要告訴我【不過是食物嘛,幹嘛那麼認真】。當【出身藍領、洋文不識幾個,不知道布狄厄是誰 (這人三百年沒出現在我生活裡了) 】的大肚皮主廚說【吃東西有那麼複雜嗎?】時,我相信他的確覺得【好吃最重要 (何謂好吃?)】。但是,在台灣,會在社交場合選擇紅酒,我不大相信主因只是基於健康。
Vous êtes ce que vous mangez 這概念在歐洲出現的時間,可不只一千年。
漸漸的,我想起了一個我應該很熟悉,卻已經幾乎完全忘記了的人。
Chatte

這氛圍,黑喵大概會很自在吧。這顯然是二十歲的黑喵所幻想的【未來人生】。好吧,Chatte,看來這是你的地方,不是我的。
走出慕哲時,我突然想到更早之前,上一個世代的知青也曾有一個屬於他們的咖啡館,叫【明星】,當然形成的方式略有不同。當然,這樣子的一個地方是一定會出現的。不見得要是咖啡館 (也可以是茶藝館或居酒屋),在這樣的時代氛圍下,這種【聚會場所】的出現,是一個【必然】的現象。社會演化進程之必然。但是,這棵移植的哲學作物,活得下來嗎?

我想到另一棵終究死去的美麗植物,轟轟烈烈的六零年代的新文學運動,終究是死了。

然而,能這樣看待【死】嗎?

那些死去的麥子什麼都沒留下嗎?

我是意外。極度意外,沒想到我回來後的第一場社交活動,遇到的人是二十歲的 Chat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