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8-26

Rouge



                                   圖片來源: Midnight in Paris

在紐約的中國作家好友來信說,最近接下了將海明威的流動的饗宴一書翻譯成中文的挑戰。

這的確是個超極大挑戰,但是,對於作家來說,這也無疑是個享受。當然,講到海明威,我們就不免聊起電影、書、巴黎等等話題來。聊著聊著就自然扯起伍迪艾倫的 Midnight in Paris (好吧,不管喜歡與否,人一住過紐約就不可能假裝伍迪艾倫不存在。。。。。)

時間終究是到了。
我終究也如劇中人一般,搭上馬車,緩緩往美好時代 ( La Belle Epoque) 而去。

對我而言,美好時代,是紅色。是華麗溫暖光澤閃亮的紅絲絨色。

這個華美的紅色,顯然由之前百年間累積的遍地血紅中升起。
三色旗的紅、耶穌聖心聖血的紅,翻騰纏攪凝固成一個說不得的國族傷口。

伍迪艾倫電影中男主角,意外的搭上馬車往回走,
但是,對我那一直不忍離百合而去的靈魂而言,則是一步一回首的以龜般的緩慢,時走時停的艱難往前移。

最後,我們都來到了這裡。

買下幾盒巧克力,就讓這團華美亮麗的紅,細細的訴說這個共和國重生的故事吧。




                                              圖片來源: Maxim's de Paris
                                                  





2015-08-07

Baci myth: 寒賤相依

某天,有義大利廠商來訪,當然就又拿到了Baci,見到「老朋友」,一時感慨萬千。我第一次收到Baci 2010年的感恩節。現在想來,的確這十年來的一切經歷,最後只得「感恩」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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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一直不懂,為什麼美國這些標榜著「家庭風格、道地品味」的義大利食物店,都會賣 Baci 巧克力。而且還散裝零賣,擺在收銀台旁,ㄧ顆  75c 99c 不等。從位於 little Italy 裡的古早味「阿公ㄟ甘仔店」到高檔又時髦的 Agata & Valentina EATALY無ㄧ例外。照我看來,這是「跟本就不入流」的巧克力。而且又不是松露巧克力,廉價巧克力居然還賣單顆。完全不知道店家在想什麼。

標榜賣義大利貨的店,可以不賣Amendi 這等巧克力中的法拉利,但是,卻一定可以看到國民車飛雅特般的  Baci

直到我因為進入 little Italy 做田野,累積了一堆無三小路用的口述歷史,才意外的看到形成這個我視為 Baci myth 的社會脈絡。啊哈!原來  Baci   Italian American memory 的一部份。

Baci 在十九世紀末就出現了,姑且不論此糖果的浪漫誕生有多讓現代女性主義者跳腳捉狂,現實是,這小糖果不但默默的陪著近代義大利一路巔簸行來,也遠渡重洋的撫慰許多飄洋過海到新大陸討生活的貧微義大利移民的靈魂。


義大利在十九世紀末,全島統一之後,開始爆發大規模的海外移民潮。移民主要來自南部: 前西西里王國與前拿坡里王國的農民。

十九世紀末與二十世紀初的義大利移民,九成五是在故鄉近乎活不下去的窮困農民工匠。新大陸的種種傳說,帶給他們一線希望。新大陸成為他們的新迦南,充滿他們自幼熟悉的流奶與蜜。他們或勇敢或無奈或別無選擇的離家遠航冒險謀出路,最後成為今日 little Italy 的開拓者。

義大利統一後的百年間,義大利移民在美的處境一直相當困苦艱難。尤其是在以新教徒為主流的美東,天主教義大利移民遭受多重歧視,宗教的、階級的、種族的,以及因之而綜合成的一種對此文化群體的全面性輕蔑。在這樣的外在氛圍裡,little Italy 自然成為一種 ghetto。其中,最明顯而可辨識的特徵就是天主教堂以及食品雜貨店。

當然,明顯乏味的新教徒與清教徒的飲食習慣,也讓義大利移民難以接受,在市場需求下,許多人因之投入食物產業也就成為必然。餐桌成為他們的唯一慰藉,而周日的午餐,更是日後眾多Italian Americans 的回憶核心。食物,最後理所當然的成為文化認同的化身。

『看到Baci,就想到我的童年,以前我阿嬤每次回義大利,回來都會帶一盒 Baci 給孫子們,我們那時~(開始陷入回憶~)』

 『以前我父母每次只要到小義大利區去買菜,回來時都會買給每個小孩一顆 Baci。我總是期盼他們去買菜的那天快點到。我捨不得整顆吃掉,切成小塊慢慢吃。我到現在還是這樣吃 Baci。我父母已經過世了,當我想念他們時,我就會買一兩顆來吃,我爸媽(開始講往事~)。。。。』

Baci 是他們快樂童年的具體化身。看得到摸得到吃得到。
Baci 連結著「溫暖」「愛」「歡笑」。

仔細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在那種物資匱乏的時代,大人想給孩子一點驚喜、一點快樂時,低微貧賤出身的人能渴望的「小確幸」,也不過就是這樣的糖果。當然,他們不會知道世上有很多地方賣的一盒小糖果,可是一個車衣女工整個月的工資,就算知道,當然他們根本不可能買得起。

Baaci 是他們認識的,也是買得到的偶爾買的起的「高級家鄉貨」。(金莎此時還沒誕生。)

Baci ,說來只不過是連「好事多」都賣的平價巧克力罷了,但是,食物這東西,只要一扯到「感情」,那麼「美味」或「品味」就都是狗屎,而人的回憶,基本上,都是「跟著感覺(感情)走」。於是,這實在跟「高級品味沒啥關係」的平價巧克力,其不可思議的魔力卻讓一磅九十美金的  Amendi完 全拼不過。

當然,我當時並不知道,最後,我居然也有了我自己的 Baci 回憶。

我不愛甜食,但是好友逢年過節或碰面總習慣性的以Baci 當扮手禮  (如同這位來訪的廠商),偏偏義大利人的節日又特別多,我不得不想辦法解決掉不知不覺便堆積如山的Baci。於是,那些在圖書館露營,奮鬥到深夜的日子,這不怎麼入流的平價巧克力,常常就成了我補充體力、暫時充飢的救命品。

Baci 的包裝有一種無垠感,銀色的包裝上鋪滿寶藍色的小星星,好像一個小宇宙。握著這顆小糖果,會有種「宇宙在我手中」的錯覺。比貝海姆的地球儀更能讓手握這小球的人自我感覺良好。

我不知道對倍受歧視的我老師那輩的 Italian Americans 來說,這美麗的藍色,是不是會讓他們想起西西里海的波瀾以及地中海的星空,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擁有一顆 Baci 曾是巨大而確切的幸福,以及,振奮激勵。「總有ㄧ天,你會發現另一個世界。」你會以為你也有機會成為哥倫布。對於卑微的孩子來說,沒有什麼會比「有希望的感覺」更光亮。

現在,每當我看到 Baci 時,便會想起,只有 Baci 陪伴我的那些蹲在圖書館的冰冷孤單雪夜,他們在我手中發著爍爍銀光,好像在鼓勵我,我終會有跟他們一樣的一天。

於是,當我看到 Baci 時,就會湧起一股溫暖的情感。也會忍不住買一兩顆。畢竟, Baci 可是我「一起奮鬥過來的伴侶呢!」





2015-08-04

黑夜中的稀微星光 (1)


很久沒參加政治活動了。七八年有了。
不過,凡事必有例外。這便是個例外。
根據我的經驗,沒有動員的參與最可怕。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來看一看。




原因之一可能是因為,我覺得這個小女孩很勇敢。

我沒有天真到以為這些人會當選。也沒有天真到相信他們當選就能夠真的改變太多現在的困境與問題。但是,如果永遠抱持著『反正選不上,就直接放棄好了』。那就會真的完蛋了。




2015-08-03

Flensburg (2): 歸零



German Chancellor Angela Merkel smiles after she received a pack of famous Flensburger beer during an election rally with Schleswig-Holstein's Christian Democratic (CDU) chairman and top candidate Jost de Jager (R) in Flensburg, April 26, 2012.
REUTERS/FABIAN BIMMER


梅克爾的這新聞,很有意思。梅克爾的舊車跟拉晉澤的舊車。

這兩台車的拍賣,某點來說,標示著『德意志』這個人某段人生的結束。如果以電影畫面來呈現,這畫面就是大特寫在舊車數字龐大的里程表上,然後鏡頭拉遠,帶過這台車曾開過的幾個重大里程碑,無論好壞。悲傷喜悅痛苦歡樂全閃過然後漸漸淡入黑畫面。最後,歸零的新里程表。拉近,特寫。

000,000,000

然後,梅克爾勝選的畫面,最後是這個受贈福倫斯堡啤酒的場合。最後大特寫在福倫斯堡的知名瓶蓋上的這個圖案,然後,福倫斯堡小麥啤酒。(對,小麥的這款。)





Flensburg (1) : 尾聲



德國啤酒沒什麼好特別來說的。真正有意思的是這個地方。福倫斯堡 (Flensburg)
福倫斯堡 (Flensburg) 這個地名對做歐洲近代史的人而言,當然意義重大,更頭痛的,這是一個很難去面對的題目。完全不適合心臟不夠勇健的人。

third reich,所謂的第三帝國,是美國當代世界史界的顯學,不知是不是猶太人社群強大的緣故,總之,如同法國大革命之於法國,third reich是基督教世界這巨人psyche上一個巨大深切且難以面對的 trauma

當然我從來不碰這主題。但我常買福倫斯堡啤酒。某點來說,這是一種『借物思人』的行為,因為跟 third reich 相關的題目,總會讓我想起老義。老義退休之後,每年聖誕節我都會送他有的沒的,不過都是義大利的土產。直到今年初,從他的神父好友處得知他健康狀況極差,我才驚覺到我好像不能再這麼混下去了。

兩三個月前,我有努力的做了小小嘗試,但果然失敗了。這種事如同跳高比賽,老師的記錄就在那邊,而我必須跳過他的高度,刷新紀錄,那怕只有多一公分。而我小小的試跳ㄧ次,便知還差很遠,於是我知道他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我的成績了。


那麼,就先來喝喝啤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