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啥,我突然想起一本很老很老的書。Gloria Steinem 的這一本 Revolution from Within : A book of Self-Esteem。中文譯為【內在革命】。
這本書,現在很少人講,因為【不夠學術】。但是,我十八歲接觸女性主義至今近 25 年,讀過的女性主義論述雖不多也步算少,可是,真的說到對我真正有深刻而永恆的影響的,現在想想,居然只有這本書。而今早,就是突然浮起這位女性主義大老這句心得:【The first problem for all of us, men and women, is not to learn, but to unlearn.】
說來,人就是學不會 unlearn ,所以歷史雖然不重演,但總是會押韻 (好像是馬克吐溫說的)。而我現在突然想起這本書來,正是因為,【實踐】是運動者很愛講的辭。只是你覺得【從哪裡開始】【怎麼下手】,那當然就是各憑功力。照我看,取名字不要用【女】【花】,小孩穿衣打扮不遵循【刻板印象的顏色】,小孩玩具要【打破刻板印象之界線】,更【自以為radical 的】就是【從母姓】,諸如此類都是不甘痛癢的事。都只是【表象】。
於是,呂秀蓮的貢獻就突然巨大了起來,這句【先當人,再當男人或女人】的概念已提出三四十年了,在台灣,多數人(不分生理性別) 都還不算是【人】,亦即不具備【成熟獨立】人格。獨立指的是精神狀態,而不是生活上經濟上的,能自己做飯洗衣開車賺錢,這種事跟精神獨立不見得有關係。這個【人】字,是日本人講的【大人】(成人)。都還不是【人】,就忙著計畫偶要當男當女當拉當T當不分,都還不算【人】,就在思考獨身好還結婚好,要不要有小孩 。。。
有小孩的人都知道,小孩要能夠【用自己的腳走路】是【學習】的,而走路從此不再跌倒,那更是需要很長久的練習,再強的小孩,也多少一定會跌上幾次。
最後,我突然了悟很可怕的一點: 【平庸女人繼續讀第二性下去,只會一直都是第二性。】
主義可以是逃避的大傘,也可以是療癒的良藥。端視你怎麼使用它。說來,這書可以說是【運動者】的人生血淚膿傷的最後結晶,是真正的【多麼痛的領悟】。雖說每個人在人生旅途中受的傷都不盡相同,不過,療癒自己的唯一辦法,是咬牙看清楚自己的傷口長怎樣,並勇敢的清洗消毒敷藥 (當然會很痛) 。當然,要像跟西蒙波娃一樣的裝死其實也無不可,只是,釐清車禍罪責,肇事者賠償判刑,這些都不會讓你的傷口復元。就算你官司打贏心理很爽,你還是得上醫院去。並不是明白枷鎖梏桎是父權或社會或結構所造,女人就【自動】會站立能走出去。不是殺了國王推翻貴族,無套褲漢就【自動】文明有教養起來。
事實上,大學時讀完之後,我就沒有再翻過了,畢竟【重量級】著作總是不斷的出版。然而,某日,我下公車時,遇到一個年輕媽媽帶著個兩三歲小孩要上車,雪地又積水,她又要收娃娃車,又要牽小孩避開水窪,手忙腳亂,而小孩已經自己跨步向前要爬上車了,小娃娃走不穩,踉蹌搖擺,像是隨時會跌倒。我看看水窪,伸手給小孩。他抓住我的手,借力跳過來,又以我的手當支撐點吃力搖晃的爬上對他來說過高的公車階梯。
然後,笑瞇瞇的轉頭對我說【you are welcome】。(這。。。是 thank you 吧~)
我忽然想起 the inner child 這詞。原來,一直以來,是【變成大人】的我不斷穿越時空回到過去伸手給【還是小孩】的我。
於是,在我人生中,這鍋 ism ,在25 年之後,功成身退,完成其階段性任務,宛如是我人生之旅的【煉靈】過程之催化劑。
事件往往都要等到結束之後才能明白意義。一但明白了,就是句點。
Let the Past go。